光明網 | 從媒介探尋文學的溫度與深度——《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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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是人學,意味著人之為文、文以成人以及人、文二者之間的關系,而橫亙在二者之間的是媒介,這包括兩個維度:一是文學、人自身就是媒介;二是兩者之間的橋梁就是媒介。然而,媒介這一重要維度在文學研究中長時期內都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忽視,忽視了媒介對文學的影響與制約,也忽視了文學的媒介性質與功能。隨著媒介的更新迭代,新媒介的日漸昌盛,以及新媒介文學的海量涌現,對新媒介文學進行理論思考的強烈訴求已經形成。在此語境之下,《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既是適時之作,亦是前瞻之作。
學術研究是基于心靈之旅的深層思考,回歸事實、進行現象學還原業已成了一種集體公知,《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自然也不例外。然而這并非易事,它至少需要三個基本的條件:科學的方法論、深厚的知識功底和恰切的研究視角,這三個要素落實到新媒介文學研究上面都是一場艱難的苦修,因為浩繁的新媒介文學明示著其研究要面對的龐大工作量,以及科學而縝密的思維能力。為此論著抓取了審美經驗,將之作為研究的主要論題,原因在于文學判定的關鍵、文學與人學的纏繞內核,以及文學的社會介入功能都離不開這一文學理論基本問題的探討。
為了探討審美經驗這一基本問題,論著首先對文學史做了精要勾勒,在呈現文學發展規律的基礎上以求論題自明。這里主要包括三個基本維度,其一是以媒介來梳理文學史,在文字符號與文本載體的相互依生中抽離出其中的時間脈絡,以書寫文字、印刷文明、影像媒介、網絡平臺,直至它們的多元共生分離出文學史的時間狀態。其二是在世界視域中掌控文學全貌,在世界文學的比較交融中,以媒介為視點匯總文學的基本格局和主要特點。其三是媒介、文本、文學活動以及問題意識產出之間的自然天成。媒介本質上是以人的意志為中心,以技術為支持的社會實踐,它助推了以文學創作為樞紐的文學活動整體性變革,并由此主導了文學文本的呈現風格,在此基礎之上,時間與空間交相輝映,文學現象與社會動態表里一體,新媒介文學強勢登場,正如論著在經過“時間軸”“文學傳播媒介”和“空間軸”“多媒介方式的并存與競爭”的辨析之后,得出了“新媒介文學應具備學理上的合法性”的關鍵命題,是以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勢在必行。
理論研究應追尋氣韻充盈與厚重深邃。人文社科的理論產出從認知學上來說是人文體驗與理性思考的融合,它離不開持論者以生命經驗為基礎的多學科知識融通的辯證分析,而厚重則指向理論要接上地氣,不能脫離文學現象和社會事實,進而發掘出直截本源的運轉規律。《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以文本為體驗和思考的中心對象,以社會運動為全息場域,以生命性質夯實理論基石;直面問題本身,在理論知識學的史海鉤沉與爬梳剔抉中批判性建構自身的知識體系。在此方面,論著重回了審美經驗理論發展史,并沿著中西兩條路徑并行式展開。對于西方,論著將審美經驗發展史分為“概念形成”“現代性衍變”“語義下延”“有效性反思”四個階段,這并非理論枚舉性的時間線性羅列,而是在把從鮑姆加登、康德至舒斯特曼、伊格爾頓的思想梳理之后,發現了審美經驗的開放性、動態性,以及與文學實踐之間的雙生關系,并提出了值得深思的問題:審美經驗理論如何面對自己的研究對象,即要將“事物”“看成不斷發展的現狀。”另外,論著還發現了當下的審美經驗理論與文學批評、社會實踐需求之間的斷裂與短板,提出了“倡導審美經驗的‘感性回歸’,以提高其解釋的有效性”論題。這是一個集溫度和深度相統一的論題,也是一個人類知識學的常論常新的基本母題。在中西文明互鑒視域之下,論著對于中國古代審美經驗的理論梳理也延續了這一思路,在“‘美’的開啟”“語義摹仿”“意涵疏離”“譯介與變異”四個階段的論述中,論著不僅深描了中西方美學思想相互裹挾又并生互文的實在狀態,還對中國審美經驗理論取法西方、創新性有限提出了批判。所幸的是自2010年以后,中國審美經驗理論界出現了“不少針對我國文化傳統和現實境遇的成果,這正是新時代社會環境下文化自信的崛起”,這反映了作為一名青年才俊的理論自信、殷切期望與思想抱負,論著的理論論述深度飽滿而又情志充盈。在此條件之下,論著鮮明地提出了“新審美主義”建構的核心議題,它不光是審美經驗知識學延伸的產物,更是直指了新媒介文學文學性虧損、資本屬性盈余的主要性征,當然也是扭轉學術界對新媒介文學過于嚴苛而產生偏見、歧視的關鍵。
要想對審美主義進行深度剖析和全景觀照自然需要一個結構,結構是持論者對所關注對象的思想鏡像,也是理論梳理的骨相呈現。作為抓手的結構,反映出《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的知識學脈象,以及持論者的思維軌跡和情感流向。結構作為抓手,主要顯現在如何以媒介為根莖主干去抓取文學現象、文學運動以及典型性論題,進而自明自顯且充要必然。綜觀整部論著,其結構的建立大體包括兩個維度,其一是從橫向的角度來說,審美經驗的論述從其創生/文本定型,到文學創作/審美經驗追問,以及理論話語的產出/表述,以文學活動程序完成了文本從生產,到傳播、接受,再到批評反思與理論總結的總體性論述。其二是從縱向的角度來說,論著在緊扣審美活動關系,依據審美主體、審美對象及其審美關系,踐行了由文本現象,向文學批評,及至審美經驗理論析出的思維路徑。兩者交融統一,形成了論著渾然一體且生機勃勃的廣袤圖景。當然,結構不是現象復制、事實摹仿和史料堆砌。真正能夠讓結構站立起來的內在肌理是提出的論題,以及論題與論題之間的邏輯關系。為此,在新媒介文學的文本形態中,論著依據媒介與媒介運動,將文本分為印刷文本、網絡文學文本、影像文學文本、文本的跨媒介改編,這確實是對文學世界的整體性把握。不僅如此,論著抽取媒介為思想軸線,提煉以此為基礎呈現出來的關鍵問題,如印刷文本中的“‘圖像化’敘事”問題、網絡文學文本中的“超文本與伴隨文本”問題、影像文學文本中的“復合性的符號文本”問題等。在這些論題的研究中,審美主義中的感性思想徹底蘇醒、活躍,它在文本批評中張揚馳騁,且實體性直奔事物本質,擊潰了審美經驗冷漠的理性邊界而孕育了理論新的生長空間。正如論著中所論,“新媒介文學中的印刷文本、網絡文本、影像文本共存,為人們提供不同官能媒介的極致滿足”,并且在整體上,不同媒介文學文本雖有差異,但能夠“彼此借鑒和轉換,共同提供審美資源”。循此思路,論著進一步對新媒介文學的形成機制進行了追問,也就引出了新媒介文學的創作生產問題,文學活動程序論與知識學意義上不斷發問、追問的結構思想也就昭然可見。從創作生產經驗再到審美接受,論著延續了印刷文本、網絡文本、影像文本既分別論述,又歸于一統的論證方式,并且提出了文藝創作生產業已轉化為受經濟資本驅使的“跨越生產”,其創作經驗不再是“天才般的創作能力”,而是在“復雜的文化環境中將文學經驗、影像經驗與外在生產條件進行斡旋協調的能力。”而與之對應的受眾審美心理是在對“傳統文學經驗背離”的基礎上,以“身心經驗的全面復蘇”為紐帶所形成的“多樣化的閱讀結構”與“世俗化接受經驗的”合法化。于此之時,“跨越與交互”全新出場,新現象、新論題、新見地賦予了它豐厚的底蘊與卓然的氣質。
論著在完成新媒介文學審美經驗的論證之后,就已經揭示了審美經驗與理論之間的間距與隔閡了,是以探索新媒介文學的文論話語就顯得緊迫和亟需。換句話來說,建構新媒介文學文論話語不僅是該論著研究的邏輯、學理使然,更是一個學者立論應有的擔當,并且還是理論回歸文學、介入社會,顯現理論本色的契機與使命。為此,《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在文本與理論、中國與西方全面會通的基礎上提出了新媒介文學文論話語建設的幾個基本原則,即“應以文學作品為本體”“應以作品的審美特性為重要準則”“以中國特色為旨歸”。這從學理來說進一步推進了立足于文本事實,緊扣審美經驗核心論題,推動理論建設,凸顯理論功能的知識學邏輯。
綜上,《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以其深厚的藝術情懷、人文底蘊,通過以媒介為軸線對文學史與審美經驗理論史的雙重梳理,在對文學作品的解讀、審美文化的沉浸式體驗與思考,以及對理論持有的價值判斷與目的訴求中,顯示了該論著的溫度與深度。當然,誠如論著所言,“往后的文學還能走多遠?那些尚未實現的革命意圖、尚未推行的文學實驗以及尚未落實的文學理念,指向未來的廣闊天地。新媒介文學實踐及其文學闡釋只是開端,遠未終結。”循此而論,《跨越與交互:新媒介文學的審美經驗研究》以其翔實的文獻史料、縝密的理論辨析和誠摯的學術熱情打開了文學研究的新領域,傳達了一名青年學者坦然直面文學動態、建設中國當代文論的真情實感,詮釋出持論者的理論氣度。
(作者:李志艷 廣西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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